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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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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天已經微亮,她前腳進去不久,王婆婆便拿著那把秦風漢月傘走到門前,對著玉古便是一陣謝,而屏風後卻坐了兩人,還未等妃見問,玉古率先開了口,“她不願休息,想見你,便坐了一夜”

“姑娘…..”身旁身著朱子深衣的女子側頭。

“江夫子,見笑了”妃見舉袖掩面,只留一雙形狀姣美含笑的眼,“倒是我沒想到,朱子深衣,您的學生,也是大膽,居然下葬時給你換了這樣的衣服,而不是壽衣”

深衣白底黑邊,衣全四幅,其長過肋下,屬於裳。裳交解十二幅,上屬於衣,其長及踝。圓袂、方領、曲裾、黑緣、大帶、緇冠、幅巾,每一處無不顯示禮節文化,許是穿著深衣,江婉坐著時雙腿岔開,兩只手輕輕搭在膝上,翹唇淺笑,“這是我的遺願,也只有幾個學生願意這般,畢竟這可是破天荒的事。”

“江夫子也是驚世駭俗的人物啊….為何區在小小狀元鎮,只不過是女子身份,可是難不倒你”妃見寬袖垂膝,似是累了,只掩半張面,寬大衣袍落在纖細身子上,顯得她越發單薄,哀艷垂死模樣,讓江婉皺眉移開眼睛,面上淺粉色的疤不知為何微微疼痛。

“旁觀笑我太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既然如此,夫子可願同我說上一二下酒?”妃見笑道,“你我有緣,一見報喪,二見報喪,如今是第三面….”

“有何不可,請”她笑笑打斷

她小時候就喜歡爬上梧桐樹去偷看隔壁大院那個班主教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唱戲。那些少年統一穿著粗布麻衣,只是那個容色清麗的看得出絕對會是一個花旦的苗子。

自家院子裏的高大梧桐記事起就存在了,枝杈有她大腿一般粗,一個她坐在上面綽綽有餘,母親放過她去教嫡姐琴棋書畫時,她就會遣開奴仆,自己爬上那個梧桐,閑時在上面采風,或是冷眼瞧著,看他被那邊的老師傅罰跪,頭頂一盆水搖搖晃晃就要倒,日上竿頭就越來越熱。終於在他唇瓣被自己咬的血跡斑斑,支撐不住的時候,那個老師傅放過他,也就是把他撇在一邊沒有沒在理他。他勉勵踉蹌了幾步,就倒在梧桐樹的一片陰影之中,地磚被烘烤的能燙傷人,但是他躺在陰影之中,還能感覺一點涼意,他倒在地上,蒼白著臉她看得特別清楚,而他也在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中看見一節淺藕色的衣擺,張張嘴,嗓子幹澀,只得擠出句,“誰?”

“接好”聲音很輕,他只能看見一顆青色的果子落在他頭上,在地上滾了兩下,但是他也不管果子粘了些塵土,連忙爬過去撿起來塞進嘴裏,他只覺得一股清涼讓喉頭一甜,就被他咽下去了,囫圇吞吃,加上他身上灰撲撲的衣服,看起來像個乞兒,等他終於緩解了些在擡頭看,哪裏還有什麽人。

連著幾日,母親都沒在逼著她學針線活,得空了就上梧桐樹,看那個少年咿咿呀呀,在院子裏學身段,她喜歡在上面采風,臨走前總會扔個青色果子。一連數月,那日她又上了梧桐樹,他還是那樣,一身粗布青衣掩不了他年少風華,她聽著他咿呀作畫,畫到興頭上,一襲青色突地出現在她身旁那根粗壯的枝丫上,她驚得在畫卷上留了濃濃一筆,一幅畫便毀了。

“你叫什麽”他聲音有點細,伸手就要碰她。

她沒給他機會,身手敏捷的跳下樹,紙筆都不顧,一句話沒說,她沒有錯過他說一句等等,但是她沒有回頭,後來很久,她沒有在上梧桐樹,自然不知道,有個青袍少年在上面等了她很久。

江府是有城裏名門,江家三代都曾是翰林出身,雖說這代江父經商,讓江家多了些底蘊而不止美名,江家大小姐和少爺都是同其他人家孩子規規矩矩,就偏是這個江婉,腹內有才氣,年幼跟著父親出遠門經商,落了話柄,一個小姑娘家的,三天兩頭往外跑,總不是什麽好女子,而對比江念,就連府裏下人對這位二小姐都帶了幾分鄙薄。

江父是個有見識的人,一看便知小女兒與眾不同,定不是人中龍鳳,倒也隨她。那次出遠門,許是意外,江婉同江父比預計晚了整整半年回來,她聽聞旁邊院子那班戲臺子走了,說是哪家王府對他們班子的花旦很是喜歡,老師傅自然搬著東西就走,她又上了梧桐樹,這次大院蕭條,她在上面采風,終究是沒有人會在下面接住她的青果。

有日嫡姐收到手帕交的貼子,請去聽戲,正好拉著剛出去對完賬的妹妹一同去,那裏的花旦是近段時間最受達官貴人吹捧的,能稱的上一絕,她莫名想起哪個大院旁練功的少年,提著一筐青果,隨著嫡姐過去。

果然,他油彩滿面,卻也風華絕代,擡起水袖時像是江婉在父親書房內見到扶桑商人送的浮世繪,他是抿唇時是繁華色彩中最出彩的一挑紅,那框青果早就托人送到後面,嫡姐還怪,那麽小家子氣的禮,人家怕是不收。

戲快落了,她承受不來周圍嘈雜的聲音,先行一步,但人多,她辨不清,一步步走,還是沒能走出去,看來是戲落幕了,人更加雜亂,她不知為何被人推到後臺,兩邊都是紅木的門,她轉過身,卻發現來時的門被關上,只得往前走,她似乎聽見蟲鳴,看來是離出口不遠了,這時手腕卻被人抓著,猛地轉身看見一張油彩未退的面孔,他眼神似父親房裏開鋒了的劍,“誰”

他手裏的燈微微擡上,看見了她的面容,一時間眼神中含著狂喜,“是你,梧桐”

“什麽梧桐”

“梧桐樹”他從寬大的水袖之中拿出一枚青果,“是不是你,你送的”

她一時間沒有說話,他才覺得唐突放開了她的手,就算他是花旦,但是身量比她高大上許多,看似細的手腕不知含了多大的力氣,他想說什麽,遲遲張不開口。

“很晚了…我要回府了”見他神色有些暗淡,有些不忍又說“你下次什麽時候唱”

“後日午時,你到時候來,我給你的安排好些的地方”他目光亮起來,讓她有些炫目。

“不用那麽麻煩”她說,“我知道的,這樣的戲班子你沒有多少說話的權利”

“.…..”少年人低落,看向她帶著幾分受傷

“我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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